晴川桥下的隐秘角落，有武汉拐子的野生livehouse
结束每天的工作，人总要拥有做回自己的时间。
年轻人流连在livehouse，嫂子们为广场舞挥洒汗水，那拐子们呢？
晴川桥下的隐秘角落里，有专属于武汉拐子的野生livehouse。
晚上七点，在汉正街杂乱的车流中，拐子们骑着自行车、电动车，像是逆流的鱼群，奔向晴川桥下的露天停车场。
熟练地停好车辆，大部分人默不作声，默契地等待演出开场。
露天停车场里被人设置了两处舞台，左右并排。七点半，灯光点亮，暖场音乐响起，人群开始聚集，颇有音乐节的架势。
几位衣着靓丽的女士穿梭在拐子中间，她们是今晚的歌手，在开场前和熟悉的观众打个招呼，寒暄几句。遇到特别熟的拐子还会递上一根烟和一杯香飘飘奶茶。
“搞杯热的，暖哈手，等下一起唱啊。”
中年男人不爱甜食，暖心的除外。
八点，歌手集体登台，演出正式开始。
右边舞台用《舞女泪》开场，预告着今晚的演出歌曲风格跨度之大。左边舞台随之开声，用《红灯记》选段表现出这边舞台的专业度。两个舞台分属不同“公司”，完完全全的竞争关系，分贝不分高低。
我站在两个舞台中间，左右耳分别接收着戏曲和怀旧金曲，耳膜受到的冲击让人晕眩。拐子们却岿然不动，沉浸在每一句歌词里。
开场曲唱罢，便到了歌手的solo时间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歌曲，也有自己专属的“王哥”、“郭总”，唱到高潮处，“王哥”们会豪气地递上打赏。不搞直播间里虚拟礼物那一套，毛爷爷才是这里的硬通货。粗略估计，一曲唱罢打赏能赶上我这篇的稿费。
拐子们递上去的是诚挚的爱意，得到的是双手碰触的温度。
花仙子、贝贝、小红，这些都是歌手的昵称。她们的演唱大多感情多于技术，为的是在最短时间内调动起拐子们的情绪，将打赏交到自己手中。
除开少数《红灯记》这类的炫技表演，多数歌曲都是90年代的流行曲目，也是为了让拐子们快速回忆起叱咤风云的岁月。
当然，演唱只是展示自我的手段，更重要的是演唱过程中的互动，指名道姓的喊出拐子们的爱称，每一声“哥”都是打赏的助推器。
拐子们微微点头以示答应，也不在乎呼唤是否真心，重要的是有人喊他，这时人群的焦点便会从歌手转换到了拐子身上，一种鹤立鸡群的自豪感油然而生，这就足够了。
少数拐子还能享受到歌手走到身边演唱的待遇，拐子也自然心甘情愿打赏一个大金额。
万物皆可“抖”的时代，这里的歌手们也未能例外。“夏天”是我在抖音上搜索到的歌手之一，她热衷于分享自己的演出现场。模糊的画质，嘈杂的收音，也挡不住她秀出舞台上最美的自己。
点开评论，大多是拿怼脸自拍当头像的拐子们叫好，并且积极地询问下一次演出地点，年轻人追星也不过如此。
/ 拐子动情了 /
翻看夏天的抖音，发现歌手们会在不同的演出场所演出，从晴川桥到武胜里，从钟家村到月湖桥，在这些想不到的地方，都有大众点评收录不到的中年livehouse。她们就像正在努力出道的练习生，不放过每一个演出机会。
她们也会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生活，陪着家人出游、私下的练歌视频、新发现的自拍特效，和大多数嫂子一样，积极地拥抱新生活。
试想你追的爱豆这样努力营业，时不时发个生活vlog，见面了还会打招呼送礼物，如此平易近人，怎么能不心甘情愿为她们打赏呢？
舞台前方，有几排粉红色的塑料椅，供听众坐着欣赏演出，然而大部分的拐子还是选择站着。
我四叔曾经也是坐席上的常客，据说每个月都会花上近半数的退休金来听歌。即使中风后也要坚持每个月看个几场，可最终还是拗不过身体状况，次数渐渐减少。
对四叔来说，这里的音乐仿佛给了他第二次生命，而我却对其中的魔力百思不得其解。
给身边的拐子递上一根烟，询问其中奥妙，得到的答案像这里的演出一样直白。
“给钱给够了就能坐，有茶有烟，20、50、100、几百，随意给。”
但想要获得专座必须打赏到一定金额，并且长期坐是要一直续费的。
当看到有的拐子大方地递上300块时我也不意外，在汉正街二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，绝对不要小瞧这群拐子。
白天里，他们有的是账面过几十万流水的商户老板，有的是拥有车队的物流老板，有的是推着板车的搬运工，但在夜晚的人群里，谁都有阔绰出手的可能。
我突然明白了开场前歌手们的穿梭，除开联络忠实粉丝以外，也在寻觅着可能打赏的新人。长年的演出经验让歌手可以迅速分辨出谁会成为自己的新粉，也难怪她们从我身边走过时从不会驻足。
拐子们白天都忙于生活，只有晚上来到这里才能得到稍许喘息，拥有一两个小时自己的时间。于他们而言，过往的经历没有为他们的娱乐带来多少启示，除开喝酒打牌，也只剩听歌了。
所以，听到兴起，打赏一些也是难得的性情，更何况歌手们能准确叫声“哥”，花钱体验体验人间的温情，合情合理。
在这里，1916比不过歌手当众递上的软红，劲酒也没有香飘飘奶茶上头。在这里，有排面。
/ 一张又一张的打赏 /
就这样，歌手换了又换，拐子们为自己的单推献上心意，一曲又一曲，拐子们目不转睛，也不知是看的歌手还是舞台上方写的“昨日重现”。
临近十点，演出落幕，拐子们也变回空空的自己，各自散去，回到生活里。
▁
一晚上听了太多怀旧歌曲，回到家中，点开直播，想换个思绪，想把自己排除在成为拐子的可能性之外。
突然听到网页里有一个声音：“感谢xxx送的超级火箭，米娜爱你。”
或许从我关注到晴川桥下的这场线下直播开始，我也快变成拐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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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ditor
程不胖
photographer
彭小胖/部分图片截取自网络
designe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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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还知道哪些武汉拐子们的聚集地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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